第77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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箭矢破空而出,伴随着惨叫声,鲜血四溅,那马贼摔落在地,几乎是顷刻间毙命。 赵晏不慌不忙地再次搭箭,将第二个人射下马来。 对面见他们人多势众,并且似乎打定主意要管闲事,高声放了几句狠话,调头就走。 她却不给他们逃命的机会,箭矢如流星般接二连三离弦,皆无虚发,转眼间,马贼们全军覆没,未留下一个活口。 马贼常年劫道,无论商贩还是旅人都深受其害,她在凉州见过被抢得血本无归的苦命行商,也有相熟邻里远行探亲,就再也没有回来,如今遇到这些歹人,她实在无法心慈手软。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,随风侵入嗅觉,她定了定神,驱马走近,看向那面具公子。 他翻身下马,冲她拱了拱手,态度与昨日大相径庭:“在下多谢女侠出手相助,救命之恩无以为报,在下……愿以身相许。” 赵晏本想嘲笑他两句,闻言呆了呆,二话不说调头转向。 “杨叔,快走。”她低声道,“这人恐怕脑子有问题。” 第61章 “我做了件非常对不起她…… “姑娘留步!”那人连忙拦在她面前, 恳求道,“在下的商队被马贼袭击,同伴们还落在歹人手上, 请姑娘大发慈悲, 救救他们。” 居然是个商人? 这油嘴滑舌的样子,十有八/九是奸商。 赵晏暗自腹诽, 却是当机立断道:“你带路。” 那人道声谢, 连忙上马,然而队伍之中有一个声音响起:“且慢。” 说话的名叫杨凌,是杨叔收养的义子,年纪虽轻,但颇有才干, 功夫数一数二, 因此这趟出门,杨叔也把他带在了身边。 他劝道:“小娘子, 我们须得赶时间, 再说,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……” “他们是大周子民,你我的同胞, 人命关天, 岂能见死不救?”赵晏未曾开口,赵宏已抢先道, “杨兄若不愿施以援手,就在此等待片刻,我和阿姐前往便是。” 说罢,两人跟在面具公子身后,疾驰而去。 赵晏惦记着父亲的嘱托, 理智觉得不应该冒险,但她想到被马贼所害的熟人邻居,念及那些商贩的亲朋好友也在等待他们平安归家,就无法袖手旁观。 马贼们必定想不到附近有救兵,若能出其不意、速战速决,无疑是上策。 她握紧了手里的弓,对那面具公子道:“等下你打掩护,我放冷箭偷袭。” 那人却有些迟疑:“姑娘,在下若像您这般武艺高强,也不至于被马贼追着跑了。” 赵晏:“……” 要他何用。 她认识的行商,尤其在边境线谋生之人,多少都会些拳脚功夫,此君没有自保的本事,还敢出来跑商,嘴又特别欠,天晓得他是如何活下来的。 “阿姐,我来帮你。”赵宏自告奋勇,又对那人道,“你躲在我后面,以免被流矢所伤。” “小公子胆识过人,在下佩服。”那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好意,“就在前……”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。 眼前遍地狼藉,被洗劫一空的货车和死去的马匹横陈路旁,不见半个人影。 他驱马上前,一跃而下,像是不死心地在车驾中翻找,却未能发现任何幸存的同伴。 赵晏走近,见他沉默不语,想说点安慰之词,最终却只能低声道:“节哀。” 他们来晚一步,那些商贩被马贼掳走,已经凶多吉少。 杨叔等人紧随而至,见状,也遗憾地叹了口气。 日头渐高,寒风呼啸着席卷旷野,众人的衣摆猎猎作响。 那人垂首默哀半晌,回过身来抱了抱拳,算作致谢。 见他径自上马,赵晏不禁问道:“你去何处?” 他摇摇头:“在下也不知。货物尽失,同伴下落不明,在下一人回去,必定难逃主家责罚。” 赵晏望着他蔫头耷脑的模样,心里不由一软。 此人虽容貌不明、嗓音不堪入耳,但静默无言的时候,身形煞是赏心悦目。 而且,把他独自抛下,万一马贼们去而复返,他必定无法活命。 她既然救了他,不妨好人做到底,至少将他带去城中。 她别开视线,若无其事道:“意外难料,出了这种事,也不是你的错。你暂且随我们走吧,到了瓜州,再自谋出路。” 那人千恩万谢,赵晏生怕他再说什么“以身相许”,不动声色地打断:“阁下怎么称呼?” “敝姓纪,名十二,属扬州纪家麾下。”那人言简意赅道,“敢问姑娘贵姓?” 扬州纪氏?赵晏有些意外,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商号。 不过纪家势力遍及五湖四海,底下伙计不计其数,名不见经传者大有人在。 她没再追问什么,只道:“叫我雁娘便是。” 行商之人消息灵通,若透露姓氏,哪怕胡编乱造一个假的,也会招致各种猜测。她和弟弟的名字取自“鸿雁”同音,为免麻烦,索性借以一用。 “雁娘?”纪十二念了一遍,“是‘鸿雁’的‘雁’吗?” 赵晏微讶。一般而言,女子以“燕”为名者多,她原以为他会猜错。 纪十二仿佛看穿她的疑惑,笑了笑:“在下武功不行,识人的眼光却还挺准。姑娘生为天上鸿鹄,岂是梁下燕雀可比。” 又望向赵宏:“姑娘名‘雁’,那么在下冒昧一猜,令弟可是名‘鸿’?” 赵宏听他夸赞姐姐,好感倍增,略一点头算作承认。 纪十二非常识趣,见他们无意透露姓氏,也没有多问,自觉主动地跟在队伍中,策马离去。 因赵晏做主,众人皆无反对,唯有杨凌欲言又止,频频朝纪十二投来质疑的目光。 - 随后一段时日,纪十二俨然成为他们中的一员,他本就是行商,自然不惧日夜兼程、风餐露宿,杨叔趁他不备试探过几次,都轻轻松松将他撂倒,可见此人不曾说谎,他的确是三脚猫身手。 但他骑术倒是不错,随一群行伍之人赶路,也从未落下。 不知不觉,时间来到三月,路程临近瓜州。 这天,众人栖息在一处荒废的破庙,他们分工明确,有人去打猎、寻找水源和野果,有人收集柴火,赵晏姐弟和杨叔留下照看行李和马匹,顺带简单收拾了一下地盘,以供歇脚。 纪十二的武艺不上台面,只能去捡柴,他走后,杨叔来到赵晏身边,低声道:“小娘子,我虽然一辈子没去过洛阳长安,但也见过不少人,我总觉得……纪公子身份可疑。他会讲官话,言行举止文质彬彬,比起凉州刺史府的几位郎君也不遑多让,这样的人不去考功名,怎会甘做贩夫走卒?” 赵晏对“文质彬彬”不敢苟同,纪十二能说会道,很快讨得众人欢心,但在她面前,他总是原形毕露,三言两语就能把她气得想将他踹下马去。 愈发让她想起远在洛阳皇宫那位。将来有机会,她定要引荐他们认识,看他们一决胜负。 杨叔又道:“还有他那面具,睡觉都戴着,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藏了什么秘密。” 纪十二自称相貌丑陋不堪示人,按说以他们的身手,完全可以强行摘下一窥究竟,但这一路上,众人都对他印象颇好,本着尊重之意,也不屑做这种缺德事。 杨凌曾有一次想要出手,被杨叔逮个正着,背地里狠狠教训了一通。 赵宏在旁边插嘴道:“十二兄该不会是心仪阿姐,才想方设法留在……哎呦!” 赵晏毫不留情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,对杨叔道:“您放心,回头我找个机会问问他便是,他若心存不轨,我绝不轻饶。何况我们过几日便可抵达瓜州,纪家在那里设有据点,他不愁没去处。” 杨叔点点头:“也好。” 当晚,赵晏醒来,再也睡不着,便起身走到外面,与守夜的将士换班。 那人推辞不过,只得答应。她在阶前坐下,摸了摸衣襟里的信封,抬头望向漆黑夜空。 她长这么大,从未离开父母如此之久,夜深人静之时,难免有些想念。 也不知父亲在前线是否平安,母亲有没有担心她和弟弟。 原本三月三是她行及笄礼的日子,母亲一早就在准备,却没想到她会踏上远行。 今日,已经是三月十二了。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她回头一看,又默默转了过来。 纪十二在她身边落座:“怎么,想家了?” “关你何事。”赵晏不愿在外人面前袒露心思,淡声道,“你不好好睡觉,跑来做什么?” 纪十二拨了拨面前燃烧的柴火:“我有些想家,睡不着。” 赵晏侧头望向他,略作犹豫,试探道:“你是哪里人?我从未听你谈论过家乡事。” “洛阳。”纪十二坦然,“从未提及,是因为已经无人可提。” 赵晏一怔,体会他话中含义,就听他道:“我有位族伯犯了事,全家被牵连,或死或流,只有我命大,在流放途中为人所救。我不愿连累恩人,便自行去讨生活,几经周折进入纪家商铺,掌柜的见我能写会算,让我留在店里打下手,可我看他们跑商的赚钱更多,就动了心思,可谁知……” 他幽幽一叹:“或许我这人命中带煞,注定诸事不顺。” 赵晏在凉州日久,不知京中近况,无从猜测他是哪家子弟,想了想,问道:“你对我说这些,不怕我向官府告发你吗?” 纪十二不以为意地一笑:“在下这条命原是雁娘给的,你拿我去官府领个赏,也无可厚非。横竖我孤家寡人漂泊无依,托你的福,多活这十天半月,已经是上天垂怜。” 他平日与她插科打诨,看似凡事都不放在心上,突然露出如此消极厌世的一面,反倒让她不知该如何接茬。 难怪他要戴面具,或许是为了不被故人认出,故意毁掉容貌,还弄坏了嗓子。 半晌,她轻声道:“能够死里逃生,是你的造化,我不会送你去官府,但到了瓜州,我们就此别过,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们了。” “沙州吧。”纪十二期期艾艾地望向她,“有生之年,我做梦都想去沙州看看。我知道一条去沙州的路,是商人们新近开辟,可以节省三五日,韩伯上次来这里是十多年前,必定还不知晓。” 赵晏半信半疑:“你有多少把握?万一走岔,浪费的可就不是三五天了。” “相信我。”纪十二拍胸脯保证,方才的颓丧一扫而空,“实不相瞒,这是我第二次跑商,先前与他们走过一次,我这个人向来过目不忘。好,就这么说定了,我随你到沙州。” 赵晏:“……” 她就不该心软。 纪十二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:“送给你。” 是之前在肃州买的小胡刀。 “马后炮,我才不稀罕。”赵晏一把推开,“现在有求于我,知道讨好我了?”